【酒家】高原的小春（散文）

高原太大。我笔下高原的小春，却是西北高原的春天。

西北高原的春天来得很晚，一般在阳历的三月以后。尤其是关中平原以西猛然升起的高原，它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显得娇羞地有点儿过分，也显得有点让人无奈。

我对于关中平原以西的高原，总认为它的春天应该在那铺天盖地、搅和得天神都不得安宁的沙尘暴过去以后，也就是阳历四月的中旬以后才真正开始。尽管，阳历三月以后，也会看到春天的脚步寸行尺挪般如初嫁的新娘，婀娜如春风浸染的柳枝一摇三摆、金莲轻移地向你走来，但在娉婷中那心不在焉的举止和偶尔迎候呼啸而来的、稍携凛冽的北风的时候，它那鹅黄的脸蛋就会在一夜之间变得略泛惶恐和僵硬。那个阶段的春天，我将它定位在稚子的娇嫩和不知人间真正烟火的、四季真谛的童年阶段。

在这里，想要看春天的开始成熟，则起步于四月的中旬以后。也许在这个时候，你就会看到在尚未连片的根根细草间刚刚出现一点潮润时，那满山遍野的桃花在无叶的枝段忽然在短短的几天内盛开了！也就在这个时候，不论是宽阔的广场、辽阔的草原还是山峰相持沟底的溪流、河畔边你会听到那小儿口中纯朴的、随祖辈流传下来而尚未掺假的、由衷欢悦的歌谣：“桃花开，杏花绽，气的梨花把脚绊……”是啊，桃花开了，杏花也接着绽了，而梨花呢？是不是恨自己太懒耽误了争春的佳机而气得跺脚呢？

同样在这个时候，你就会看到那悠然飘荡于蓝天下御风遏云的风筝，在母亲、孩童满眼涌动的和煦中活泛起尚未有北归候鸟划过的天空！还有，那大小的城市里五彩的裙裾将风儿带的暖和了起来，小巧的坤包替下了时髦靓女们肩膀上沉重的行囊，让轻逸在眼泉汇集的波光里如小鱼般游荡！甚至，在依然显得单调的山岭上，汉子铿锵的银锄在阳光辉映的闪烁下，惊动得春天的脚步似乎变得急促了起来，而春风也变得温柔如处女的羞怯，将她的玉臂轻轻环绕在汉子因温暖而将衣衫卷起的、赤露的“熊腰”，抚摸着他因自然年积月累造化的古铜色光亮的皮肤，呢喃着一年里相思的缠绵和轮回里旧梦重圆的激动！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将它定位为高原真正的小春。

高原的小春里很少有雨的滋润，绵绵的细雨常常是春姑娘身后的丫环在紧追慢赶、一路小跑中从手捧的露盆里洒落的。但高原小春的一切却在对大自然满怀的感动中依然勃发了——并且，它勃发的是那样的坚强，它勃发的是那样的执着！

高原小春的一切，它在勃发后会将春天的生机带给夏天，让自己的生命在夏天绿的氲氤中蓬勃起生机盎然的大山，汹涌成生机焕发的大海！高原小春的一切，也会将冬天的沉疴用它无畏的身躯覆盖并在夏天的到来时，变成那一层厚实的沃土，任绿茵婆娑、任百鸟吟唱、任高原胸怀着无限的感动！

西北高原是万河之源长大的摇篮。因为水必须得沿着上苍开辟的大道向低处的大海奔去，这里少了如碧空般清澈的湖泊。所以，西北高原的小春很少见白帆在清波隐隐的湖面上争流。但它会在城市傍晚的河滨小路上，潜伏于一双双老人的拐杖之中，给年迈的岁月那一份挺立的支撑；它会在山脚下鸡鸣狗吠的村落中早早起来，摇身变成早晨迎着太阳依墙摆放的小凳，托正那一对对青春早逝、英年不在的纯朴与厚道。那岁月的眉眼，因为有了这一道风景竟然被描画的慈善了起来，而生命的延续与幡悟也在这一道风景里被串接得天衣无缝、禅悟得那样久远！

我的朋友，惟耳鬓厮磨、静听花开的身影是春天的景色吗？不是！因为静听花开的身影是生命尚未在真正意义上经历风雨洗礼的蓓蕾，是一枝春天的嫩芽。

我的朋友，惟桃花醉在腮边、发梢甩飞柳絮是春天的景色吗？也不是！因为这样的春色是生命瞬间披上的外衣，锦绣挟裹的却是那经不起岁月冲刷的一层轻浮与繁华。

我的朋友，惟碧波惊涛里的击浪是健儿们在春潮中笑空的景色吗？更不是！因为生命的春天是在冷静中走来，又在热烈中送去，是有规律可循的潮起潮落，而不是将生命随意抛来抛去于潮尖浪底的绣球，激烈的既不可驾驭，也不可预测！

诚然，如上的、春天的景色可以醉人，而在这种醉人的景色里，如果能够融进一杯可以随量斟酌、一抹依色增减且昭然日月的纯洁真情和意气，可以让春天的感觉在生活的世界里自然地依风而来、依风而去，也许你就没有流失掉完整的春色，你就会饱览一个有着灵动真情的圆满的春天！

今天，站在高原春天的边沿，我想着：如果，在今夜远处月光的辉映下，有一场轻柔的春雨该有多好，因为西北高原的春天是很需要水来滋润的！如果，此时此刻将这块土地比作是春情慢待的荒芜之处，那从天而降的甘露就会是将希望毫不吝惜地带来的、善良吟唱的春汛！

今天，倘若站在高原浩然的、春天的旱塬上，我会想：生命仅有的一次春天里，有几次心情的收获可以珍存着对春天记忆的景色？而每一帧记忆里又有几笔值得挂念的、用人间真情的纯洁冲洗出来并永不褪色的得意春色？

我自然也会坚信，高原的小春会在草尖上陶醉、在拐杖中敲响、在满坡的汗滴中饱满、在青春的裙摆边飞扬——尤其是，在日月清澈的眼中成熟！

我爱高原的小春。你呢？你是否和我一样喜欢这顶破冰天雪地的细小的生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