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语“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而在我的记忆中,奶奶的裹脚布又净又白。
奶奶出生在旧社会,那时候的封建规条对女性的要求很苛刻,男人相亲选媳妇,首先看女人的脚,三寸金莲是很起码的标准。
奶奶的老家在陕西省神木县,她从小长得眉清目秀,身形小巧玲珑,九岁缠足,十二岁嫁给了家在伊盟杭锦旗的爷爷。
奶奶十癫痫发作不同症状四岁时生下了大爹,后来相继生了二爹、父亲、四爹。没有闺女,奶奶很遗憾,所以奶奶对她的几个儿媳很疼爱,婆媳关系很融洽。
父亲小的时候,伊盟地区兵荒马乱,爷爷领着小脚奶奶举家搬迁到内蒙古固阳大后山。
十年前我回过一次伊盟老家,四爷爷家的大爹指着他家门前坡上一个被水冲刷成半截的窑洞告诉我,我的父亲就是在那里生下的。我半晌说不出话来,我无法想象,小脚奶奶怎么历尽艰辛拉扯着我的父辈们。
奶奶心地善良,村里谁家有困难她都热心帮助,有讨吃要饭的上门来,她也不嫌弃,总要给点吃的东西。
村里有很多缠足的女人,奶奶的脚很小巧,走得很稳。
奶奶爱干净,头巾戴得方方正正的,脚上的裹脚布也裹得整整齐齐的,两天一换。
我无数次地欣赏过奶奶换裹脚布,每当奶奶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裹脚布,我立刻围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着,奶奶的裹脚布是一条又细又长的白布,一圈一圈地从脚尖紧紧地缠绕着到脚踝以上。奶奶的小脚白生生的,只有三寸多,穿上鞋才是四寸,脚头尖尖的,小巧可爱。
奶奶总是边解裹脚布边对我说:“你可赶上好时候了,不用受这罪了,我九岁裹脚,十二岁嫁给你爷爷,没少遭罪啊!”听到这话,我从心里很同情奶奶。
奶奶抹上香胰子把脚洗净擦干,转身从身边的小柜子里取出干净的裹脚布一圈一圈缠好,打个小结,外面把袜子一套,很后穿上自己亲手做的黑色绣花鞋。
四爹家的秀枝姐很淘气,每次奶奶一换下裹脚布,她就提拎起来边跑到院子里边喊:“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奶奶气得骂她。她每次都笑话奶奶给我的糖是臭的,和裹脚布放在一起,有脚汗味,我不信,照样吃得很甜,我知道她是眼气奶奶不给她,才故意这样说的。
奶奶经常给我们做两样美食,一是胡麻盐,二是炒莜麦。胡麻就是胡麻籽,是磨胡油用的。
奶奶从大缸里舀两碗红澄澄的胡麻籽倒进大铁锅里,灶里添上柴火,拿铁铲子一下一下地翻炒着,胡麻籽在锅里打着滚,啪啪响着,香味四溢,等到炒得颜色有点发暗时,就立刻端起锅倒进瓷盆子里。奶奶火候掌握得很好,炒好的胡麻籽不生也不糊,放在嘴里嘎嘣脆,一咬满口香。
奶奶等炒胡麻籽晾冷了,拿来捣蒜钵子,一钵子一钵子的捣得碎碎的,再撒上盐面拌起来就成了胡麻盐。奶奶怕我们饿着,经常煮一锅涩皮皮土豆,煮熟了,把皮抗癫痫药的患者都剥掉捣碎,一人盛一碗,撒上胡麻盐,我们吃了一碗又一碗,肚子撑得溜圆溜圆的。
莜麦籽磨去皮,就是莜面。炒莜麦一般在院子里的灶台上炒,因为莜麦籽表面有一层自带的茸毛毛,奶奶往往用头巾把头和脸还有脖子围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戴上手套,袖子包得紧紧的。莜面籽劈哩啪啦在锅里跳舞,茸毛毛从锅里飞出来,像雾一样飘到院子的每个角落。这时候,我们都被奶奶赶回屋子里,关紧了门,趴在窗台上,看奶奶的大铁铲在锅上有力地挥舞着。等到白花花的莜麦籽炒得发黄时,那香喷喷的炒莜麦就熟了,我们迫不及待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顾不上莜麦籽的滚烫,争先恐后一把把抓着,每个人的衣兜兜都装得满满的。
后来生活好了,奶奶再不用给我们做胡麻盐和炒莜麦了,我们逐渐长大了,奶奶一天天衰老了,她从两天换一次裹脚布,变成四五天换一次。我们帮不上忙,因为我们不会像她那样缠得均匀扎实。
奶奶老了,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她嚷嚷着,每天都要吃红皮皮鸡蛋,嫌白皮皮鸡蛋没营养,她要吃羊羔羔肉,嫌老羊肉膻气……我们全家人都会满足她的愿望。
80高龄的奶奶依然细心地缠绕着她洁白的裹脚布,一圈一圈,从脚尖逐渐到脚踝,那专注的神情,那慈祥的笑容,多么温馨的一幅画面,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