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时光里的酒,在岁月中尘封,时间愈久,就愈加醇厚。
上世纪90年代,我的故乡有几年时兴宴席上请酒“打电话”,酒杯在桌上一敲,说:“请!”对方也在桌上敲一下,回道:“干!”如果对方没听清楚,就加点力敲。电话不绝于耳,便是喝出了气氛。
喝酒的确需要有会“闹酒”的人,不然就很难喝出气氛来。
那一年我到市里听课学习,住在一家酒店,离听课的学校比较近,每天在酒店吃三餐,一桌十人,一凑满就开席,晚上可以喝点小酒。
第二天晚餐时,我坐的那一桌全是本县的同行,来自各乡镇中心小学,其中有三个喜气扬扬的年轻人,一个姓刘,一个姓关,一个姓张。他们与近的握手,与远点儿的招手示意,显得很会外交。
关坐在我的左边,张坐在我的右边,刘坐在我的对面。他们令我至今难忘的不是外交,也不是座位,而是在打电话的时候有板有眼。
大家相互打招呼,自报家门,以示礼貌,姓什么,在哪所学校干什么,很后用“欢迎各位去玩儿”等之类的客套话结尾。
那天大家自报家门一结束,豪放的《酒神曲》在餐厅响起,很快电话打了起来。
刘说:“各位,今天难得一聚,人生因缘而美好。喝酒前我提议先打三个“长途”,再互打“短途”交流感情,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关和张立马附和:“同意!”
刘开心地说:“既然大家同意,我就打*一个长途啦!”
他拿酒杯在桌上敲了三下,动作自然娴熟,一口干了,大家也跟着敲了三下一饮而尽。
关一喝完,夹起一片蒸肉迅速放进嘴里,呼啦一下就到了肚子里,接着他铿锵有力地说:“刚才打了*一个长途,现在打第二个,我给大家酌酒!”他提起酒瓶依次给每个人酌酒,回到我的身旁坐下后,在桌上敲了三下,笑眯眯地说:“感情深,一口闷!”大家再一次一饮而尽。
张*一个喝完,他没有吃菜,一直扫视桌上的人,仿佛在提防有人悄悄转移杯中的酒。后来的举动证明,他是在等大家喝完后打第三个长途。
张说:“现在我们打第三个长途,我来酌酒!”喝酒的气氛一路攀升,其它桌上的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人说:“如果酒不够的话,我们这儿还有。”
“好的!好的!”张边说边下坐给每人酌酒,一圈酌完回到我的身边。他没有坐下,很自然地弯下腰,将酒杯“砰砰砰”三下,随及站直了身子,神气十足地说:“电话打来了,请!”大家不由自主地敲了三下,也站了起来,喝了个底朝天。
餐厅里反复播放《酒神曲》“喝了咋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像一股清香飘来,更像煽情的演讲。
我的*一个短途还没打完,刘关张已经打了好几个。
几个酒量大的也开始推波助澜,刘关张给他们一打短途,不管是感情酒,还是幸会酒,他们立马打回去,这样相互之间至少要喝个双数。一圈转下来,刘关张打接了二十几个短途,喝酒的气氛全出来了。
这时餐厅的人几乎都走完了,只有我们这桌还在喝酒,有人说:“你们这几个小伙子真是海量!”还有的说:“又会喝,又会说,前途无量!”
他们是喝酒的老手,没想到他们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的能耐。
九个同行都醉了,唯有我略有醉意。如果不是三钱的酒杯,我也会回房后闹腾半夜。
回到各自的房间,我们都倒在了床上,刘关张相互送来送去,刘关送张到301,刘关走时,张又送刘关;张刘送关到303,张刘走时,关又送张刘;关张送刘到305,关张走时,刘又送关张。
就这样送去送来,也不知送了多少个来回,也不知送了多长时间。
室友一觉醒来,发现他们喝醉了,才把他们弄进房间躺下。
回到学校后,我也参加过宴请,却从未见过像刘关张那样会打电话的角色。
刘关张逐年提拔,仕途顺畅,经常下馆子,先是将军肚,后出现三高,再后来都患了癌症。
他们的梦想并没有错,错的是他们获取的方式。
也不知什么时候打电话戛然而止,似乎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了。有人说容易敲掉油漆,老板不高兴;有人说容易敲伤感情,喝神了砸杯子;有人说容易碰出火花,做出一些叫人不可思议的事情……种种猜测,莫衷一是。
多年前的那段记忆,总是萦绕在心间,难以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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