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云想衣裳花想容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少年读诗，《陌上桑》里走出的罗敷女，着实惊了我的眼。
　　 杏黄的裙，紫色的袄，明月一般的珠，松垮如云的髻。如此罗敷，行人驻足痴望。
　　 三分容貌，七分打扮。
　　 七分的打扮里，一件得体合宜的裳，很让人增色。绸缎、棉麻、真丝，不同款式、不同裁剪、不同颜色，各色衣裳妆扮着女子，恰如春天的花，或华美，或端庄，或素雅，姹紫嫣红，婷婷绰约，让人打心眼里爱不够。
　　 一本《红楼梦》，读了又读，尤喜曹公对女子服饰的细致描绘。
　　 “缕金百碟穿花大红洋缎窄肩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写的是凤姐。大红撞暗绿，石青压翡翠，不动声色的衣裳，惊心动魄的美，如光，似电，让人心虚，不敢直视。过于庞大的华美，总会让人低头，但看丫鬟们的敛声静气，可见凤姐的缤纷艳丽，委实气场强大。
　　 同样写服饰，八十九回里，黛玉的着装，寥寥几笔，如兰雅致：月白绣花小毛皮袄，银鼠坎肩，头上挽着随常云鬓，簪上一支赤金匾簪，别无花朵；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棉裙。毛皮袄、银鼠坎肩、绣花棉裙，体态风流的黛玉，月白风清，吐气如兰。
　　 可见，衣裳很要紧的是搭配。电影《黄金时代》有一经典片段，来自鲁迅先生的审美：
　　 周先生，你看这衣裳好看吧。
　　 不大漂亮。
　　 为什么？
　　 你裙子配的颜色不对，倒不是说红上衣不好看，各种颜色都是好看的，红上衣要配红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
　　 ……
　　 每每看到这，就会莞尔一笑。先生忧国忧民，却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颇为可爱。
　　 关于颜色，曹雪芹借着《红楼梦》里的莺儿写了一段精辟的见解：“红色的须配黑络子才好看，或是石青的才能压住颜色。”“松花的配桃红，这样才娇艳。”“淡雅中透着娇艳就葱绿柳黄。”
　　 听听，说得多地道。
　　 《围城》中的白流苏陪同七小姐去相亲时穿了月白蝉翼纱，《长恨歌》中的杨贵妃风吹仙袂如霓裳羽衣，《花样年华》中的张曼玉将一件件旗袍演绎得风流曼妙，民国才女张爱玲喜欢自己设计衣服，当然，她很喜欢的也是旗袍。
　　 小时，羡慕舞台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越剧花旦，她淡蓝的云肩，白蓝的百裥裙，湖蓝的四喜带，让我莫名着迷。
　　 哪个女人不喜欢好看的裳？怕是没有的吧。
　　 母亲年近七十，依然好美衣，质量不好的，不要；款式不美的，不要。那年，哥哥为了讨她欢心，带她买了一件貂毛大衣。
　　 母亲欢欢喜喜地穿着，腰板儿挺得直直的，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
　　 人都说，一件好衣裳，让母亲年轻了好几岁。许是貂皮大衣的确好，又许是儿子的心意，至武汉治疗癫痫方法此，这件衣癫痫诊断标准裳成了母亲心里至重的宝，一些情意附着爱的味道，在一件衣裳里华彩斐然。
　　 我随母亲，不好吃，不好住，唯独好美衣。
　　 那些年，在小镇生活，离家不远的小市场有一家裁缝店，店主的名字里有一个“丽”字，一双巧手，让我佩服得不得了。
　　 每当我从学校回来，总爱绕到丽的裁缝店坐一坐。她的小店，左边一溜儿布匹，右边几台缝纫机，狭小的店铺，“咔嚓”“咔嚓”的缝纫机转个不停，“嗤”的一声，剪刀划破布匹，“嘶”的一下白色的划粉从布匹之上轻轻画过……
　　癫痫病症状 地上碎布蓬松，云朵一般。她低头、剪裁、缝纫，一双巧手在彩线、布匹之间腾挪、游移、翻转，指尖灵活如舞蹈。
　　 我看得入了迷，大声嚷着要拜师。
　　 她微微一笑，并不当真，手中的剪子一刻也不曾停，“咔嚓”“咔嚓”，袖子、领子、前襟，一件美丽的裳，从她手中慢慢地显出形。
　　 贪恋这样的裳，无比私密，无比独特，掺合时光的味道，融入个人的气质，让我心动。
　　 我将教书得来的工资全给了她，眼都不眨，她呢？帮我缝制了一套又一套的衣。挑布料、设计款式、布置细节，我与她抵足而谈，细细的话语，落在明黄的布、粉蓝的线上。桃花红、苹果绿、天空蓝、米白、丹紫、杏黄……百褶裙、小A摆、自由褶、蓬蓬裙，各种美丽的颜色，各种样式的衣裳，在她的巧手之下魔术一般变出来。
　　 我喜欢坐在店铺，慢慢儿看着她，将我的新衣裳一点点制作出来。
　　 穿过红的线，绕过绿的线，衣裳的领子处，一上、一下，绣出淡雅的一朵小花。这样的衣裳真美，灵动秀气，让我欢喜。
　　 简直一刻也等不及，急匆匆地穿在身上，绕着小镇慢悠悠地走一圈。
　　 有熟识之人朝我微笑点头，我的心，冒着彩色的泡泡，成了坐在云朵之上的花儿，飘呀飘，荡呀荡。
　　 那年，元旦，学校让我主持节目，她听闻，在寒冷的深夜连夜为我赶制出一套崭新的衣裳。
　　 灯芯绒的料，红的上衣，竖领、滚边、收腰，右下角，两朵将开未开的黄花。黑的长裙，包臀、裹腰、A摆的左下角，也是两朵将开未开的黄花。
　　 灯芯绒的柔软，静静偎贴着，人世间的温暖和情谊透过衣裳的纹理，细细传达着。新年，新衣裳，我站在联谊的舞台上，喜气洋洋的。
　　 小镇时光，衣裳潋滟，她为我做的衣，满满一大厨。
　　 布衣款款，棉裙飘摇，手工缝制的衣裳，温柔了岁月，惊艳了时光。
　　 云想衣裳花想容，风起，飞扬。
　　 现在的我，依然喜欢好看的衣裳，却再也找不到她那样的裁缝师傅了。现在的衣，店铺里买，淘宝里找，虽也好，但总觉少了什么。
　　 当年，读师范时，一个寝室八个女孩，也有一位叫“丽”的女孩，临分别之际与我们信誓旦旦地盟约：不管活到多老，永远要穿漂亮的衣裳！
　　 这样的约定，多么的可爱。我喜欢这样的誓言，喜欢她精致的生活方式。不管何时何地，都让一颗爱美的心葱茏依然。
　　 即便，在大雪纷飞的暗夜里，也要对着满橱衣裳微微一笑。
　　 相信，一个女子，只要还有一颗热爱美衣的心，那么，她的容颜永远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