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一个雪天打来电话,说马莲到咱家来了。
我说什么马莲。母亲说你的小学同学呀,住在圩子里的那个。母亲见我没有说话又提醒道,她妈妈精神有点不正常的……我握着听筒终于想起来了,我说她是不是有事啊?母亲说她也问了好几遍了,马莲她说没什么事,就说多少年没有见你了,来看看……走时要了你一张照片。
放下电话,我的眼前出现了那个总是逃课、成绩一直不好的还有些邋遢的那个女生。她坐在我后座上,常常是不洗脸就来上学,她给我们的解释是来不及。上课的时候,总是时不时地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后来我想也许是听不进去老师讲课,所以手里总是把玩着一些小东西。皮筋呀,嘎拉哈呀还有布口袋什么的。老师在课堂上一定是瞅准了她搞这些小动作,所以常常会出其不意地叫到她。她先是愣怔一下子,然后站起来,座位里的东西就会随她站起的动作哗啦啦地掉了一地。记得有一次语文老师提问她什么是单韵母。她睁着空洞的大眼睛不说话,老师用极不耐烦的口气又问了她一遍,谁知她不紧不慢地问老师:你说呢?
同学们哄堂大笑,她倒不以为然,照样伸出袖子抹了一下要流到嘴巴里的鼻涕,记得这个动作让老师的紧绷的脸一下子撂下来了。
到做课堂作业的时候,她东张西望,有时站起身看我的作业,看一眼抄一下,我高兴地时候就让她看,不高兴就用手捂着。快要交作业的时候,她就在我身后讨好地、小心地拽着我的衣襟。然后小心地说,帮帮我呗。
记得我们那时常常上山栽树,男生和女生都要挖一米见方的又深又大的树坑,老师给我们的任务是男生要完成四个,女同学要完成两个。我拿着铁锹不知道如何下手,旁边的同学们都叮叮咣咣地干着,有的很快就完成了任务。我很着急。这时马莲说,不要着急,我挖完了就帮你挖,保证让老师满意。她跑过来帮我的时候,就和我讲条件,说我现在帮你干活,在课堂上你的所有作业都得让我抄。我想了想,答应了她。她干起活来真的比男生还虎实,头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掉下来。记得有回老师还表扬了她,这时的她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手上磨起了血泡。我们女同学一阵唏嘘,这时的她会把手贴到嘴巴里一裹,就算完事了。看得我们女同学一愣一愣的。
好像是小学没有读完,她就不上学了。后来,我上中学,上大学,就和她没有来往了。倒是我在回乡的时候不经意地听母亲偶然说起她,比如结婚了,比如生小孩了,还有什么生活不是很好之类的。那个头发乱蓬蓬的女生渐渐地淡出我的视线,从此也没有再见过她。
就在我春节回家的第二天,我家里来了个快五十多岁左右的农妇,脸色黑红,头发有点凌乱,穿着一件绿不绿,蓝不蓝的旧棉袄。我不知道她是谁,就对着厨房里正忙活的母亲说家里来客了人了。
我这一喊不要紧,她当时就照我的肩上打了一拳:我是马莲呀!你不认识我了?我顿时愣住了。这个满脸皱褶的人竟是马莲。
她笑嘻嘻地看着我。
这时我闻见她身上一股很浓的火燎味,还有炝锅的味。母亲身上也有这种味,我想她是不是像我母亲那样,蹲在灶膛边生火吹火,然后那火发出旺盛的光芒,还有霹雳啪啦的响声,就让她染上了这种味道,当她完成煮饭或者炒菜的任务后,这味道就粘在身上了。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她歪着头瞅我说:你怎么还这么细芬(嫩的意思)?
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眼前这个人仿佛是我刚刚认识的一个陌生人。我怎么拉也拉不回我们之间将近二十年的时空距离。
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什么开春要种地了,没钱买种子,还说这猪肉怎么到这时还卖不上价格!还有这走礼(随分子)也是个愁人的事。我不知道她说的这些行情,也插不上嘴。她倒是和母亲唠得挺热乎。
她见我和她没有多少话,就转过头来对我说,璇儿,你可不知道,我这些年可遭老罪了。我只好默默地笑笑。然后拿出糖,递给她。她剥出一块麻利地放到嘴里,又抓了一把在手里攥着。可能意识到不妥,又假装漫不经心地慢慢放开。
依旧用那种小心胆怯的眼神看着我。不知怎么的,我这时心头掠过一丝心酸。
这心酸让我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这时她突然间问我,你在城里干什么活?
我愣住了。突然间又反应过来这是我老家惯用的话。常代表着你的工作性质,比如是警察可能就说成是管事的活,教师就说是拎教鞭的活,扫路的(环卫)的、看家的(门卫)、还有什么跑腿的(办事员之类)。我是个小编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就说是干着写写画画的活。我想我要是说是校对,看稿子,写东西。我想,这些词她可能永远不明白的是怎么一回事。相反更会让她觉得我“装”。
她伸了一下长了脖子说噢,那个噢字抻得很长,仿佛一下子明白原来是这样。
她扑愣着还是小时那双空洞的眼睛瞅着我点点头,好像是明白了。然后她盯着我的衣服说,真好看,咱这是不是买不着?是不是要一百多块?
然后她抓着我的袖口,看着。
一百块钱的衣服在她眼里可能是天价了。其实我这件羊绒衫是她说这个价格的五倍还多。可我不能说出来,我觉得在这份穷困和朴素面前,我说出来会让自己不舒服,会分出这尘世中很伤人的尊严和等级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和我的羊绒衫之间发出的那种粗糙和细腻的、不是很小的摩擦声。随后,有几根细细的带着我衣服颜色的绒粘在她手上,我觉得是夹上去的,夹在她皮肤的的皱褶里。她看着说道:你看我手,赶上老爷们了,比锉还拉人?
我这时看清了她的那双的手,那是一双很短、很粗的一双的手,指甲秃秃的。手背上千沟万壑。这手真的像一个瓷器,古董,生硬得让我怀疑它是不是还有温度。
我拉开了箱子,那里是我这次带回来的我平时不穿的衣服,我一件件地抖开。这时她问我,是不是这些你都不穿了。我说是的,我不穿了,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穿。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边说边脱了棉袄上炕说要试试。她还是带着有点羞赧的表情看着我。我说你不用客气,哪件能穿你留哪件。
这时她咧开了嘴,乐了。仿佛中了奖似的。
她幸福地跳上炕,试着我的那些衣服,当试了几件都套不上之后,她额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感觉是急的。
她不甘心,又拿起一条裤子,当提到大腿那,就卡住了,怎么也提不上去了,她大口地喘着气,说箍死我了。说着又使劲拽了拽,只听咔的一声,拉锁坏了。她只好褪下来,脸红红的。她还那样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望着她满脸开放的期待和兴奋,竟是这样的结果,我一时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好把那件我穿着又肥又大的米色的风衣再次递给她。她瞅了瞅,忙不迭地套上。可是扣和扣眼之间还差了半尺。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坐在炕上显得很无助,仿佛到了手的财物,又被人掳走了。
唉!我也是没福。她接着说那年村里扶贫,给她家一包衣服,她说着就指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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